第33章 枷锁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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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点钱管什么用!”夏侯承不由嗤之以鼻,“到了‘鹊桥仙’,你这点钱也就只能点来一壶酒吧,想多加个菜都不可能。”

    “不会吧?”王澄看向夏侯延想要确认一下,因为他知道夏侯延比夏侯承要稳重的多,却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不由大叫道:“难不成‘鹊桥仙’的酒菜都是金子做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

    “咳咳——”

    夏侯承小心翼翼地拿掉王澄的胳膊,顿时干咳了两声:“平子,你现在双臂愈发的有力了。要是再用力,小弟我哪还有命在。你放心,咱们这次过去吃霸王餐,会有人请客的!”

    “那是!兄弟我再过几年可能就要进入北衙禁军了,若是没些气力,如何镇得住那帮兵油子。你说有人请客,难不成是你们兄弟二人?不要告诉我你们有钱啊!咱们是大哥别笑二哥,都是彼此彼此!”

    “当然不是,平子,你可知这‘鹊桥仙’是谁人的产业?”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崛起于洛阳城,其主人必定有过人之处。莫非是哪家藩王的产业么?”

    夏侯承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唔,既然不是藩王的产业,那就是哪位公侯的了。肯定不是我们琅琊王氏的产业,我们家虽然有些庄园,却从不涉足商产。这是历代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做子孙总不好违反。”

    “你只猜对了一半。”夏侯延走过来看向王澄,若有所思道:“平子你还记得去年在这里的一场游戏么?”

    “哪一场?”

    “当初尚有琅琊王世孙以及阿龙等人在场的时候,平子还记得广武侯府的三公子否?”

    “阿延为何提起此人?不过是个弱智小儿,当初捉弄我一场。若再见得他时,少不得要让他长点记性!”王澄见到提起那次“官兵抓贼”,不由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夏侯延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位张府三公子只是貌似忠厚,他却比你想象中还要聪慧的多啊!想必这些日子以来,关于此人在学堂中的表现平子你在家中多少有些耳闻吧?”

    “倒是听别人提起一些,说是他在学堂中只是学了短短数日便将《汉三苍》倒背如流,我确是不太相信。”王澄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道,“咱们要去喝酒,为何要提起此人,没来由坏了兴致。”

    “好叫平子得知,这家‘鹊桥仙’背后的主人,正是张府的三公子。”

    “什么!阿延,你可莫要说笑?”

    “为何会是说笑,此事千真万确。”

    “呵呵,‘鹊桥仙’我虽然还未去过,却知道这家酒楼最近风靡洛阳城,无论是菜式还是美酒都是独树一帜,连我大兄回到家中之后也是赞不绝口。他一个黄口小儿,操持的过来么?”

    “这也正是我兄弟的疑问,你我何妨过去看看?若是传言属实,咱们这顿霸王餐岂不是吃定了?”夏侯承站起身来朝府外走去,边走边说道。

    ——〇〇〇——

    鹊桥仙外,太史翼偎依在角落里,一边啃着麦饼,一边时不时地看向酒楼。在二楼邻窗的长桌上,数人觥筹交错,不停地品尝着美酒佳肴,其中一人,正是他苦苦追寻的王弥。

    一想到东莱孙氏数几十口人躺在血泊之中,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麦饼。

    麦饼有些发黑,咬在嘴里“咔咔”作响,可是太史翼浑然不觉,拧开水囊的木塞就了口水,继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身边的小吏姜钟满怀不解地看向太史翼,愤愤道:“老大,我们为何不进酒楼抓捕这厮?”

    “洛阳乃是帝都,岂容我等在此造次?这酒楼往来皆是达官贵人,若是我等在此动手,一旦事发,只怕会牵连到府君。你我稍安勿躁,会有机会的。”

    作为东莱郡的贼曹掾,缉捕盗贼一向是他太史翼的职责。王弥杀尽孙氏满门,在王家的压力下,他知道太守能够默许自己继续追捕,已经是难得的通融。若是因此而在京城闹出风波,只怕最后会有太多无辜的人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姜钟扬手将麦饼摔在地上,满脸怒气道:“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世道!穷凶极恶的的人在高楼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等反而要在烈日下暴晒,吃这些连猪都不吃的东西!”

    “一路追来,盘缠早已用尽。钟,你若是实在受不了,就暂且回去吧。”太史翼看向姜钟的目光中充满了柔和,更是充满了坚定。

    “老大!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王弥这厮武艺娴熟,兼之为人狡诈,就连我也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将他抓捕归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以我的想法,你还是先回去吧,回去给伯母报个平安。”

    太史翼说着将麦饼放入布兜之中,如今的他,任何一点粮食都不能浪费掉。

    “老大,你看,那位不是在定陶遇到的小公子么?”

    正在此时,姜钟突然指着行驶过来的马车,兴奋地叫了起来:“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何不就此求助于此人?我观他衣衫华贵,必是出身富贵之家。若是有他相助,缉捕王弥无疑事半功倍——”

    然而说到半晌,却觉得空气有些冷清,回头看时,太史翼早已走得远了。姜钟不由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个太史大哥,脾气当真是又臭又硬,连一丝人情也不想欠别人的。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咬了咬牙,快速地跟了上去。

    —————〇〇〇—————

    “阿嚏——”

    张韬坐在马车中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看向晴朗的天空,忍不住疑惑道:“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虞圆睁大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不由轻笑道:“小公子,侬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公子我这么壮,怎么可能感染风寒。”张韬故意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看到虞圆有些惊恐,终于连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虽然最近齐王复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是对他来说,重点还是在“鹊桥仙”上。

    自从那日掌柜唐愚知道算盘的用法,每日里都将账目算上数十遍。没有其他原因,单纯是因为想熟练算盘的用法。

    过后不久,他制作算盘的事情也传到了父亲的耳中,又被父亲叫过去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遍,说的无非是勤学苦读莫要荒废光阴。在检查他最近学习进度的同时,又给他加了些作业。

    如今的他,至少在模仿钟繇的行书上已经可以写的有模有样。

    按照父亲的说法,蒙学的书不过是入门。既然《汉三苍》、《凡将篇》与《急就篇》已经熟练,那就该在培养书写的同时,在“经”与“史”两方面选择一个进行深造。【注:后世“经、史、子、集”的书籍四分法就是发轫于郑默的《魏中经簿》,荀勖续之以《晋中经簿》,采用“甲乙丙丁”的分类方法,经后世学者累积,渐成。】

    当然,哪怕父亲再博学,主修还是儒家经典。哪怕经学再衰落,作为官方的统治学说,还是仕子们学习中避不过去的学术重点。尤其是经学中的“王学”,更是官方指定的学术正统。

    所谓“王学”,便是王朗、王肃一脉的学说。东海王氏之所以能够显赫,并不仅仅是由于王肃之女王元姬嫁于文帝司马昭的缘故,还因为王氏数代在经学上的造诣。

    王肃传承家学,又师从“荆州学派”的大儒宋忠,最终遍注诸经,完成了对郑玄的颠覆与超越,成为学术界一代巨擘。

    当然,无论是王肃还是郑玄,都属于古文学派。哪怕郑玄从马融的“马学”中脱离出来,综合今古,学术重点还是在古文经上。

    不过在二人之前,经学大多都是各家家学。前汉时期独尊今文经,朝廷设立五经博士,到了后汉初期,逐步演化为五经十四家。

    比如说为《易经》作注的有无数人,最终被采纳为“官学”的只有四家、分别为施、孟、梁邱、京氏。

    除了《易经》之外,《尚书》、《诗》、《礼》、《春秋公羊》等其余四经也均有朝廷规定的官学。也就是说,只有被设立为五经博士的“官学”,才有资格在太学招收学徒。

    也由此,形成了一整套“师法”与“家法”。而每一家都有其固有的辉煌。

    举几个例子,两汉之交,汝南袁良研习《孟氏易》,而后传于袁安,从此成为家学,开启了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辉煌历程。而杨震主修《欧阳尚书》,将之定位家学,才重新将弘农杨氏重新推向辉煌。

    如此等等,博士各以“家法”教授弟子于太学。师生传授之际,要遵守一定的师生关系,不能混乱。这叫作“守师法”和“守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