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朝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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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默听到皇帝钦点裴頠继承巨鹿郡公的爵位,已经知道其中的用意。

    太尉贾充作为三朝元老,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随着伐吴之战的决策失误而逐渐淡出朝堂,但毕竟作为贾党的领袖而无法被忽视。

    贾充既是太子的岳父,又是齐王的岳父。所以对于他来说,最好的态度就是两不相帮,因为未来无论是谁上位,他都是无可置疑的国丈。

    郑默心中有些默然,自己与贾充是同时代之人,这些年来七为九卿,这辈子恐怕已与三公无缘。非止是能力问题,亦是形势使然。对于贾充,他当然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因为几乎所有的事情,他都经历过。

    作为文帝司马昭的心腹死党、大晋的佐命功臣,贾充从开始就是当今陛下提防的对象。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当初将长女嫁给齐王,便意味着将平阳贾氏与齐王挤在了一条船上。

    然而陛下利用雍凉胡乱的时机,对贾充又拉又打,成功让他将三女嫁于太子,算是与齐王之间达成了均势。如今将巨鹿郡公的爵位授予裴頠,很明显两人的政治交换。

    聪明人从来不用多说,因为他们往往在无声之间便达成了默契。

    那裴頠之母与贾充之妻乃是姐妹。今日朝堂之上贾充之所以主动提起,便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在这场皇帝与齐王的较量中,他站在陛下这一边。

    郑默想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自己之所以无法做到三公,到底还是有理由的啊!他看了班列之前的齐王司马攸一眼,不由摇了摇头。

    原本众望所归的齐王,错过了好时候!

    伐吴前夕,陛下病重。原本大伙儿已经将齐王半只脚架到了宝座之下,最终却由于陛下的痊愈而冰雪涣散。

    如今伐吴功成,而朝堂又形成了藩王就藩的形势,齐王已是先机尽失。

    不然的话,又何止于此呢?

    见一叶而知秋之将至,他奏过裴頠之事,已知齐王下场已定。当下有些心灰意懒,看着老态龙钟的山涛、一言不发的贾充,当下也不复多言。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曹志走出班列,举起笏板洪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司马炎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情终于来了。”

    他当下微笑着看向曹志道:“曹卿有事请讲。”

    “齐王为景献皇后守丧已毕,如今已能入朝视事。齐王乃陛下股肱、国之干城,宜授予其监国之责,方不负众人之所望。如此,则我大晋亦能福泽绵长,江山万年!”

    “大胆!如今京师诸王尽已就藩,大晋江山自有规则,齐王何德何能,敢异于诸王?”御史中丞冯紞听说,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众人皆知冯紞乃是陛下心腹,冯紞的话,实际上便是当今陛下的心思。只不过很多话这位皇帝都不方面说,只好宠信心腹给自己做些脏活累活,一如当初文帝之于贾充。

    然而曹志见到冯紞如此说,不由怒气勃发,当即便道:“当初先公誉满天下,世人皆曰曹魏江山当在先公,却被魏文深嫉,以至于四十六年社稷没于国朝。今日之齐王,正如昔日之先公。陛下兄弟不相亲,况于外人乎?陛下若是听信小人谗言,兄弟阋墙,臣恐怕大晋江山一如前魏,数十年后,不复于洛中见之矣。”

    曹志话音刚落,司马炎的面目已经阴沉的可怕。然而众人却如同未见,便有人齐声附和道:“甄城公之言是也,还请陛下三思!”

    ——〇〇〇——

    延嘉里,夏侯府。

    夏侯延正在花园的凉亭中读书,却见堂弟夏侯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当下不由笑道:“贤弟何事如此匆忙?”

    “好叫兄长得知,原来城南‘鹊桥仙’居然是张韬开的!”夏侯承看着堂兄,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张韬?他去年在学堂之中的表现确实过人一等。然则这数月以来相当沉寂,又从学堂中辍学,为兄还以为他被禁锢在家中无法外出。贤弟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

    “还能是谁,当然是从张舆的身上知道的。”

    “唔,若是阿舆说的,倒也有几分可信。然则张韬如今不过五六岁,又如何操持如此大的一家酒楼?再说张侯好歹也是本朝中书令,如何便让自家儿子去做酒楼这等俗事?不怕在士林中留下讥讽么?”

    夏侯延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当下便将自己的疑惑说出:“他两位兄长去做这件事情,尚有几分可能。若‘鹊桥仙’真是张韬所为,哪怕之前在学堂中有那般才气,也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了。”

    “据阿舆所说,张韬年初从济阴返回后,便再没有前往学堂读书。为此鲁先生还惆怅不已,觉得失去了一个天才学生。小弟原本以为他是留在家中读书,哪怕阿舆,也四五天才能见到这个叔父一面。没想到他居然在不声不响间就弄了一个风靡全城的酒楼。这还是当初捉迷藏中那个傻乎乎的稚童么?若是王平子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吃惊。”

    夏侯承看着堂兄,口中一阵感叹。

    “对了,张韬不出现尚情有可原,这段时间为何不见王平子出来?以他的性子,在家中如何耐得住?”夏侯延见堂弟说起王澄,才觉得也有数月未曾见过他了。

    “还不是被他嫂嫂禁足了,她嫂嫂是怎样的人兄长又不是不知道。”夏侯承一脸鄙夷,“有他嫂嫂在家中看护着,恐怕他这几年都是没法出门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本公子坏话,夏侯承,是你么!”正在此时,却见王澄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平子,你来了。方才我听阿承说,你被嫂嫂禁足了,如何便出了的王府之门?”夏侯延当下也不以为意,站起来身来询问道。

    他与王澄年龄相近,彼此之间关系也不错,所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人会在意。

    “哎,说来也是丢人。想我琅琊王氏乃海内名望,家兄却娶了如此一个贪吝的女人,丢人!真是丢大人了!”王澄摇了摇头,满脸的自嘲。

    “到底何事致令平子你如此灰心丧气?”夏侯兄弟顿时来了兴趣,二人相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尽是笑意,最终却由夏侯延问了出来。

    “别提了,也亏郭泰业(郭奕)是天下名士,怎么太原郭氏的女人尽是这种货色?”王澄想起自家嫂嫂,有些愤愤不平。

    当初大兄王衍与郭氏结亲,乃是两家的政治联姻,娶的是郭豫郭泰宁之女。毕竟郭泰宁之妹一嫁于贾充,一嫁于裴秀。这样一来,就形成了琅琊王氏、太原郭氏、平阳贾氏与河东裴氏的权力网络,从而延伸至大晋官场的方方面面。【PS:郭泰业是郭泰宁堂弟,也是西晋初期名噪一时的大名士。】

    这些年来大兄得以悠游于官场,王郭两家的婚姻实在对他助益良多。但是这个嫂嫂也实在太过于贪吝。一想到嫂嫂连家中大粪都让婢女担出去卖掉,他便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一个女人爱财不奇怪,不只是郭家的女人爱财,这世上就没有不爱财的女人。可是爱财爱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有辱斯文!

    王澄走上前去,一把搂住夏侯承,唉声叹气道:“别想那些糟心的事情了,我们去喝酒喝吧。听说城南‘鹊桥仙’的酒别具特色,不妨今日过去尝尝,我请客好了。”

    “你们家的钱都被你嫂嫂掌管着,你又哪来的钱去请客?”夏侯延看着王澄衣袖之间有些零散,袖摆下更是沾满了污秽,很明显是从墙头翻过留下的痕迹。

    “大钱没有,喝酒的钱还是有的。”王澄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在手中掂了掂,然后从中拿出一贯五铢,对着夏侯兄弟道。

    龙湖注:

    文明皇后,读文/明/皇后,不是文明/皇后,“文”是司马昭的谥号,“明”是王元姬的谥号。古代女子从属于夫,是以王元姬被称之为“文明皇后”。

    比如说司马师前后有三位妻子,除了吴氏被黜,由于司马氏谥号为“景”,所以前妻夏侯徽的谥号是“景怀皇后”,后妻羊徽瑜的谥号为“景献皇后”,臣下奏事不能直呼其名,称其谥号以作区分。

    再注:冯紞出于安平冯氏,历史上在太康五年(284年)安平郡改为长乐国,乃是废除司马孚这一系的安平国改称而来,封给了武邑王司马承之子司马玷。至于安平冯氏,“五胡乱华”时代北燕的创建者冯跋以及后来的北魏孝文帝元宏的母亲冯太后,便是出自于这一支。

    由于长乐国的国都是信都,所以一般介绍冯紞的时候,说的是冀州安平。而介绍北燕世系以及冯太后的时候,说的是长乐信都。其实都是一个地方。

    再注:冯紞由于谄事武帝以及驱逐齐王司马攸,向来为史家所诟病。所以历史上名声一直不好,其子嗣情况不见于史传。而冯跋以及冯太后这一支,追溯最久远的到冯和。

    史载冯和见到天下大乱,于永嘉年间迁居上党。考虑到上党乃是南匈奴驻扎之地,更是在之后成为石勒的大本营。所谓的“避乱”,当是因为北魏冯太后掌权而导致的曲笔,实际上应该是投靠了异族,因为避乱都是找远的避,没有避到风暴中心的。

    综上而言,本书设定冯和乃是冯紞之子。如有这方面资料的兄弟,还请不吝赐教。此乃小说家言,读者不可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