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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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韬爆了,彻底地爆了。

    自从那日背诵出《急就篇》,书馆中便开始出现大量的围观百姓。每日里在书馆外指指点点,让张韬很不自在。

    背诵出一篇开蒙读物原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然而当一个进入书馆不到三天的五岁孩童背诵出时,已足以让人惊讶,称呼一声“神童”不为过。

    假如背诵出《急就篇》的,是一名原本被传言痴傻的幼儿,那便带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足以促使围观群众去探索事件背后的真相。

    若是这名孩童还是当朝中书令儿子的时候,那已经不能用神秘去形容了。

    也许,应该换一个词语,那就是——传奇!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娱乐明星,并不妨碍洛阳百姓追星的热情。

    自从魏文帝曹丕迁都洛阳,洛阳城已经一甲子未经战火。作为京师百姓,生活富足之余,也难免需要八卦点缀生活。

    便如河阳县令潘岳潘安仁年轻时,不但是洛阳城中有名的大帅哥,而且出口成章,乃是举世无匹的大才子。所以他每次出城游玩,所乘之车便会被粉丝的水果填满,号为“掷果盈车”。

    脑残粉的威力从来是无穷的,若是谁敢模仿偶像的专利,那必将遭到他们的唾弃。

    就像大才子左思左太冲由于羡慕潘岳的影响力,便也学着潘岳的模样乘车出游。可惜他容貌短小,每次只能得到围观群众的臭鸡蛋!

    毕竟光有才华是不行的,你还要长得帅!

    目前来说,张韬的待遇还远远比不上潘岳,但眼前的阵仗,已足够让他见识到粉丝的力量。虽然有些烦恼,可是他知道,几乎在任何一个时代,名气都是必不可缺少的东西。

    谁让自己这几年下来由于沉湎前世,从而落下一个痴呆的名声呢?

    一个人如果痴呆,哪怕他是皇太子有皇帝老爹罩着,日子也未必过得舒坦。为了能够掌握主动,他不得开始为自己造势。只是不知道这洛阳城,准备好接受自己的装逼了吗?

    他在张孟的陪同下从书馆返回,却见官道上迎面而来一队人马,前呼后拥将中间马车保护的严严实实,数面大旗上书“诸葛”二字,从延嘉里辚辚而过。

    “诸葛?哪个诸葛?”他前世便是诸葛亮的粉丝,如今仓促之间见到诸葛二字,难免神思不属。

    “原来是他,该来的总会来啊!”不知何时,二哥张韪出现在他身旁,有些感叹道。

    “他是谁?”

    “他呀,琅琊诸葛氏的当代家主诸葛仲思。”张韪看着逐渐远去的车队,眼中出现一层淡淡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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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板上一辆牛车缓缓而行。车厢两旁数十位劲卒持刀护卫。不多时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一人急忙走上前去跪倒在车辕之下。

    “太尉,永年里到了。”

    车帘掀开,一位老者双鬓斑白,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踏在车辕下的劲卒之背,在两人的搀扶下轻轻走下牛车。

    “尔等暂且在门前等待,不得擅入!”老者推开院门正欲跨入,回头却对众人叮嘱道。

    “喏!”

    院内一颗柳树垂下无数细条,送来缕缕清风。在柳树之下摆放着一口大瓮,由于时间久远,外表已生满青苔。

    老者走到瓮前,轻轻地拿起瓮口上的木盖放在了一旁。然后走到不远处的水井旁,将一只木桶抛了下去。

    他竭尽全力地转动车轱辘,提起水桶,倒入了瓮中。

    一桶,两桶,三桶……

    不多会瓮中的清水便溢了出来。老者走到瓮前,看着水面中映现出倒影,心中不由一阵悲凉。

    总归还是老了啊!

    回想昔日整整,他有些恍惚。百年之后,后世之人会怎么评价他呢?

    他摇摇头,抬脚走入了房内。房内的布置分外简单,帷幄之中,一条木榻布满了蛛网。木榻不远处,则是一辆纺车,几只蜘蛛忙碌地爬动着,在车轮上织出了紧密有致的图案。

    “阿婉,你还怪我么?”

    不自觉间,老者的眼眶已经红了。他走到纺车前,轻轻剥去了蛛丝,扯开下摆将纺车擦拭干净。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言笑晏晏。

    只是这言笑晏晏刹那间变成了厉声诟骂,隐隐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态。

    老者悚然一惊,猛地跌倒在地。他睁大着眼睛看去,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

    他爬将起来,知道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总归是镜花水月。

    “尔等岂敢拦我!”

    正在此时,门外传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却是一位中年女人满脸铁青地闯了进来。几位劲卒跟在身后,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抗拒。

    那女人满身华贵,看到老者身前纺车,突然之间大喊,一脚将纺车踢飞在角落里。她扯着老者,大声哭道:“好你个贾公闾!你还是忘不了她是不是?你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

    “阿槐,你我都是老夫老妻了,又何必如此?”

    老者似有些有气无力,柔声安慰道。

    “那你说,你到永年里是为何!”

    中年女人并不领情,继续哭诉道:“昨日阿谧在你面前提起张茂先的幼子,说什么区区五岁便可背诵《急就篇》,妾身见你一言不发,便知道你在心里还怨恨着妾身呢!”

    “往者已逝,又提它作甚?”老者叹了口气,悠悠道,“阿槐,为夫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还能有几年呢?”

    “妾身虽然有过错,可是那贱人也不过给你生了两个女儿而已。她的女儿不过是齐王妃,可是妾身的女儿却是太子妃!将来陛下百年之后,还不是你女儿母仪天下?”

    “老夫堂堂鲁郡公,却要一个女儿撑门立户不成?”

    老者摇了摇头,似乎更增伤感,“为夫这一生,遭千人所指万人唾骂,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若身后无一血胤以承祭祀,让我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中年妇人听毕,半晌不语。末了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亮色:“夫君,你看阿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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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宫城,凌云台。

    凌云台高约八丈(相当于现在的20米),乃是洛阳城中最高的建筑。此时此刻,司马炎站在台上,北望邙山,南观少室,将整个洛阳城收于眼下。

    十五年前,他接过父亲权柄取曹魏而代之,如今终于混一天下。他不由有些志得意满。

    只是,太子呀!

    司马家经历种种险恶,数次差点在朝争中被夷灭三族,方才取得如今的地位。太子又能否掌控这偌大的江山呢?

    若是将江山交给齐王,他心有不甘。齐王虽贤,毕竟只是自己的弟弟,更是早已过继给大伯司马师为子。

    若是太子继承大统,却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茂先,朕闻你府中幼子,不过垂髫之年便可背诵《急就章》,是否真有其事?”想到这里司马炎转过身子,看向随侍大臣中,饶有兴趣地问道。

    “启禀陛下,确有其事。”

    “哦,卿之幼子向称愚钝,如今能够背诵《急就章》,虽神童亦不过如此,莫非其中另有缘由?”

    “陛下岂不闻‘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之语乎?臣这幼子虽有愚鲁之名,然据臣观察,其神采隐于眸后,恍惚间若溪谷之奔流,既清且澄;其聪敏显于言外,寻常时如未翔之鹤,虽未鸣,鸣必惊人。三子之中,能兴臣家者,恐在幼子股掌之中。”

    司马炎听后,不由笑道:“卿爱子之心,朕亦深有感触。然彦仲(张祎的字)文才,青出于蓝。昌叔磊落(张韪的字),亦有家风。卿疼爱幼子,毋乃太过?”

    “臣有一比,陛下请听:臣幼子犹如曹氏之陈思(曹植),王氏之夷甫。匡时之能,犹有过之。”

    “区区五岁幼童,有何匡时之能?”随侍大臣中,一人冷眼旁观,听至此处不由出言反驳,却是中书监荀勖。

    张华淡然一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如卿所言,朕亦想见识神童之俊。”司马炎见到麾下两位大臣开始争论,顿时兴致寥寥。张华之子既然能够化愚鲁为神俊,为何太子不能?

    “是时候试上一试了,不求太子超拔流俗,只要其有中人之姿,朕这江山又有何虑?”

    正在此时,谒者令梁深从台下走了上来,细声道:“启禀陛下,诸葛仲思已经进城了,当下在琅琊王妃处。”

    “哦,果真如此?仲思还是不愿意来见朕吗?”司马炎顿时欣喜如狂,他快步走到梁深身前,急声道,“你再替朕传道旨意,先君纷争朕已既往不咎,他若前来见朕,朕即刻便加封他为大将军,北海郡公,都督中外诸军事!”

    在场中书监荀勖、尚书令卫瓘与中书令张华诸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陛下近臣,虽有佐命匡扶之功,始终不如陛下竹马之交。更何况琅琊诸葛氏门第高远,并不逊色任何一个家族。这诸葛仲思入洛即受重用,只怕朝政风波又起啊!

    御史中丞冯紞的眼神之中,不自觉露出一股愤恨之色。他这个御史中丞只是过渡,不出意外的话,在不久后即可官升侍中。若是诸葛仲思得用,这侍中一职,又如何会落在自己身上?

    众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凌云台上的空气隐隐有凝滞之感,虽有悠悠白云,不复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