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一帮人，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大片里的外星来客，周书记他们跟我玩第一类接触接触来了。

    “刘市长，您受苦了。”雪白雪白的周书记伸出双手握住了刘利民使劲的摇啊摇。

    “都是为人民服务有什么苦不苦。”刘利民的脸上表情严肃：“周书记，你们区的防疫工作十分扎实，切实把各项措施落到了实处。”

    我听不出来他是真心的还是说反话，周书记同样认真的说：“暴雨之后我们时刻绷紧了防疫这根弦，虽然天灾不可免，但我们确保不再出现人祸。”

    “猪流感传染人吗？”刘利民终于问出了我心中最大的困惑。

    周书记闪身指着后面的一个人说：“这个是区疾病控制中心的郝勇郝主任，我特地让他来向您汇报工作。”

    白色的郝主任道：“猪流感主要是H1N1病毒以及相关的几个变种，猪传人的可能性较小，人如果受到感染会有明显的发热症状，类似于重感冒，但是……”

    娘的卖什么关子啊，我支着耳朵等下文。

    “但是人受到感染后有一定的潜伏期，一般是7天，所以这次隔离的时间会稍微长一点，从医学角度看两周比较合适。”

    尼玛要在这个鬼地方困两周！？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幸亏丈母娘有先见之明搬到家里照顾她，要不然可怎么办！话说回来了，该不会是丈母娘搬来才把猪瘟给我招来的吧，因果关系有点乱。

    这边刘利民对周书记说：“刚才村民情绪有些激动，我代表市政府同意了他们几点合理的要求，请区里这边遵照执行。”

    胡婕把刚才的记录递过去，周书记掏出手机照个亮，仔细的看了一遍，立即表态：“没问题，我马上安排连夜去办。”

    刘利民继续和周书记聊工作了，主要是防疫工作的细节，我听不大懂，看见几个穿防护服的往魏陆军家的方向走，估计是要去处理病死猪的尸体，我觉得好奇，跟刘利民打了个招呼，一起跟着去看。

    到了魏陆军家里，两头死猪还躺在院子里，白衣人过去用相机咔嚓咔嚓不停的拍照，猪脸猪嘴猪耳朵各个角度给特写。拍了一会没什么可拍的了，一个人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术刀和一堆玻璃瓶子来。

    “这是要干什么？”青头和司徒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问道。

    “应当是要取样出去化验吧。”

    那人拿着手术刀，一刀利索的划开了猪肚皮，不知用什么工具将刀口撑住，那大猪就像是穿着一件皮夹克没拉拉链一样敞着怀，里面心肝脾肺肾裸露了出来，大肠小肠盘成一坨，接着又是各个角度拍照。

    接着手术刀滑动，一刻心脏捧在手里，被小心翼翼的放在托盘上。

    各种拍照。

    刀尖微动，猪心上划下一片肉，这片肉被放进了玻璃瓶子。

    如此这般，猪身体里的各个部件都被拆卸下来，拍照取样。

    我站在旁边脚步都挪不动：这太他么刺激了，本以为杀猪够野蛮，没想到分尸更血腥！

    终于一只猪被拆完了，几个人在一旁讨论死猪是要焚烧还是掩埋。

    这时，村庄里又传出了猪的嚎叫声，声音在夜幕中飘荡，凄厉非常，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月色中的树影随着猪鸣微微摆动。

    我们赶紧顺着声音奔到村尾，在一户农家小院的猪栏中发现了刚刚断气不久的一只大猪，死状和前两只一模一样，身上聚集着硕大的红斑。

    “什么猪瘟这么厉害？”我问旁边的白衣人。

    他摇摇头：“具体的致病病毒还要等检验之后才能确定。”

    刘利民一帮人也赶来了，表情木然的看着死猪，刘利民问村干部：“全村还有多少生猪？”

    “村里七十多户人家，几乎都养猪，没有统计过，大小加在一起估计有将近200头。”

    “全部集中起来扑杀，给农户按生猪出栏价提高20%补偿，立刻去办，让村里的干部做好解释工作。”

    我看着刘利民，真没想到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竟然如此果断，一句话就屠了全村的猪！我不禁琢磨：这幸亏是猪得病，要万一是人感染，他是不是会犯下******的罪行。

    反正这次他反猪类的罪行是铁证如山了。

    张贵带着一帮人屠猪去了，刘利民和穿着防护服的周书记商量了一会，认为就地掩埋的隐患太大，还是连夜焚烧比较好。

    刚商定下来，突然之间全村的猪在同一刻一起鸣叫起来，如山崩海啸，一棵两抱粗的大梧桐树上熟睡的大群麻雀被惊得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不知哪来的乌云缓缓飘过，遮住了明亮的月光，霎时天地昏暗，只剩下猪们不尽的哀嚎萦绕在村庄的上空，听得人心里发毛。

    仿佛在一瞬之间，猪的刺耳哀嚎戛然而止，村庄死一般的寂静，月光重又洒向大地，皎洁而美好，似乎刚才铺天盖地的吼声只不过是包括我在内的众人的幻觉。

    我心里害怕，看看周围的人都在，壮了壮胆，上前去查看出了什么事，平静的村庄突然像一锅在大火上加热的玉米粥，咕嘟咕嘟沸腾起来，男人的咒骂夹杂着女人的哭号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探头看看前面一家院子，猪跳出了猪圈，躺在地上死了，身上的红斑在月光中分外明显。

    往前走几步，另一户也死了猪。

    所到之处家家养的猪都死光了。

    路上遇见了早先离开的副区长张贵一帮人，他们不知所措的站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怎么回事，难道是猪们知道了自己和同胞们会被屠杀，所以商量好了一起自尽？

    这也太他么科幻了吧！不由让我想起了奥威尔的《动物农场》：猪们没有起义仅仅选择了自我了断，也算是天下太平。

    我急忙跑回去给刘利民汇报，他愣了半晌，对着空气说：“告诉张贵，让他用刚才定下来的价格收死猪。”

    村民们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比疫情更为可怕，想真正隔离病源就必须让老百姓冷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如何让人冷静？就像如何让人疯狂一样——用钱。我暗道刘利民端的是好手段，不愧是只老狐狸！

    寻到了张贵，传达了领导指示，一个村干部想去用村里的大喇叭喊，被张贵制止了，他坚持要一家家上门通知，说这样不仅能稳定村民的情绪、了解村民的思想状况，还能让村民们不至于立即抱成团对抗隔离措施。

    我诧异非常：以前总觉得官员脑满肠肥愚蠢非常，但他么怎么我亲身接触到的，个个都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