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淮推开病房门，山中月光皎洁，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面投射出一片霜色。

    许云禾正蜷着腿坐在飘窗上，侧脸枕着膝盖，看着窗外起伏的山峦，看得出神。

    “云禾，”杜明淮拿了条毛毯披在她肩头，顺势在她对面坐下，故作轻松道：“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

    许云禾动了动：“你能看到金星吗？”

    男人看向窗外，夏日晴朗的夜，星空能看得格外清楚。

    “我不认识哪颗是金星，”杜明淮笑道：“不如你告诉我？”

    许云禾遥遥指了一下，他也不知她指的是哪颗，但却十分配合道：“看到了。”

    “曾经有人让我光芒万丈，像那颗黑夜来临前第一颗能看到的星星一样。”

    “你就是。”

    “但他现在又要撕碎我的体面，打破我的光环，让我踏上绝路的天桥。”

    杜明淮心痛极了，他轻轻安抚着许云禾的肩头：“别再想这些事了云禾，有我在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我不甘心……”许云禾缓缓看向她，夜色里，一双过于明艳的瞳眸蒙上湿润的雾气：“表哥，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可能，可能真的，很爱陆彦瑾。”

    一股酸涩的痛由她心底滋生，溢出，遍布全身，然后又开始攻击她的泪腺。

    “表哥，我不甘心……”

    “云禾……”

    杜明淮心如刀绞，将人抱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颤抖的身心。

    “都过去了，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可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她第一次被人感动，第一次敞开心扉，第一次尝试去爱一个人，第一次去笨拙的回应对方的爱。

    是因为她不懂爱，还是孤身一人的时间太长了，为什么她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噩梦也好，误会也罢，我想听他亲口跟我说出真相，”许云禾酸着鼻头说道：“不然我总会不死心，总会对他还抱有希望……”

    杜明淮轻轻拍着她的背，缓声说道：“云禾，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受到重创很难走出来，医生说你现在神经脆弱，有抑郁倾向，我怕你面对陆彦瑾后会更加严重……”

    “还能比现在更严重吗？”

    “云禾……夜晚是最容易让人情绪化的时间，要不然你先睡一觉，等醒来后，如果你还想见他，我就安排你们见面。”

    怀里的人微微一颤，似乎也在后怕自己的这个决定。

    她看向杜明淮，有些不安：“我，可能更睡不着了。”

    那个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关爱她的兄长却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医生开了助眠药，不睡好怎么能有精神去理清这些事？就算要见陆彦瑾，你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吧？到时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好。”许云禾点头：“我睡觉。”

    杜明淮笑了笑，起身出去找陈妈拿药。

    “杜少，这药你保管好，别给云禾。”陈妈将一盒药片递给她：“医生说一次一片就可以，如果无效也不能加大药量，我怕到了云禾的手上她会多吃，那样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性损伤……”

    “放心吧陈妈，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等云禾走出来，您也能轻松轻松。”

    陈妈看向他的耳朵，叹了口气：“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才对……”

    “我心甘情愿的。”

    看杜明淮拿药回了病房，陈妈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怎么就是表兄妹呢，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杜少不知比那个小陆好多少倍！

    许云禾已经乖乖坐在床上等了，看得出她内心也无比渴望走出这片阴霾。

    杜明淮帮她倒水，抠出四颗白色的药片。

    将药递给许云禾：“答应我，吃了药就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Scarlett,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许云禾被他逗笑，记忆好像又回到他们一起坐在爷爷书房看《乱世佳人》的那个午后。

    她乖乖喝水服药，杜明淮扶她躺好。

    许云禾看着眼前的男人，表哥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温柔可靠，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他在身边陪着，她真不知自己会经历什么，最后又会变成什么。

    “对不起表哥……”许云禾喃喃：“因为我的问题，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我的存在不就是为了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吗？”杜明淮抓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眼底盛着无奈的笑：“不管是谁，都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以前我会陪着你，以后我也会，过客会来来去去，不一而定，但我会始终如一。”

    “谢谢……”许云禾扯动嘴角，笑容加深：“谢谢……”

    “你我之间，不用说谢，我还要谢谢你来到京州，来到我身边呢……”

    许云禾的视线逐渐模糊，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她犯困的时候就会这样，可明明眼都睁不开了，但大脑却会异常清醒，想些有的没的，想了又想，最终睡意全无。

    但这次不一样，药效很快阻止她的胡思乱想，很快将她送进深度睡眠。

    杜明淮看着这张柔和又恬静的面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轻轻为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睡着的许云禾真乖，凌厉的一双美目闭上后，她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甚至还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的，所以他不希望有另一个人看到她睡着的样子。

    “云禾，你爱他？那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杜明淮摩挲着她的手指，看着莹白如葱段的指尖，心底发出阵阵冷笑：“你知道吗，我会可怜任何人，但我没想到，这世上最可怜的人是我，爱而不得，这也就算了，你我还是表兄妹……”

    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他兴许还有几分顾虑，既然命运已经将两个可怜人推到悬崖边，谁还会在乎谁更可怜，他只想随心所欲的，为自己，为所爱之人，做点有意义的事。

    他收起剩下的药，转身离开病房。

    夜尽天明后，晨曦微露的时刻，伊山树林里栖息的鸟雀被数辆车疾驰的噪音吵醒。

    当先是一辆迈巴赫普尔曼，司机脚踩油门，恨不得将蜿蜒的盘山公路开成一条直线。

    陆彦瑾坐在后排，面色沉冷的看着正前方。

    在他身边，是还没来得及梳妆的许先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