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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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 三人开始收拾垃圾。

    垃圾桶很快填满,贺雅丽从厨房水槽下方的柜子里找出垃圾袋换上。

    两个年轻女孩儿一起洗碗,她俩都注意到贺雅丽对迟则安家很熟悉,她甚至知道清洗好的砂锅应该放进哪个橱柜。

    周念想了一下, 问:“嫂子, 你和老于经常来迟哥家?”

    “也不算经常, 一年来七八回吧, 他也时不时去我家蹭饭。”贺雅丽说。

    乔莎把冲洗干净的盘子放到一边:“我觉得迟队很信任老于, 跟王禾对他的那种盲目崇拜还不一样,”她关上水龙头, 想到个说法, “就像狼群之间通常会有一个特别强的狼王, 老于就是狼王,迟队是他培养的新狼王。”

    贺雅丽被她的比喻逗笑了:“有那么帅就好了,你们是没瞧见,每次救援完了都灰头土脸, 跟刚捡完垃圾一样。”

    周念也笑了笑,想起迟则安上回在苏城,也被保安盯着看了很久。

    收拾好厨房,乔莎问:“下午怎么打算?要出去逛街吗?”

    周念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迟则安他们原本安排饭后要做什么,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断了几人的聚会, 也打断了她刚刚萌芽的恋情。

    “那要不今天我先回去了, ”乔莎善解人意抱了抱她, 小声说,“你跟嫂子聊会儿天,多听听过来人的想法。”

    周念嗯了一声,挥手跟她说再见。

    等乔莎走了,屋里就更加安静。周念和贺雅丽是第一次见面,她不擅长跟陌生人交谈的毛病就又犯了。

    贺雅丽看出她的内向:“反正闲着,帮他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吧。”

    周念点头,见她从门口的挂钩上取外套,才想起自己的外套被迟则安放进了房间。她犹豫一下,还是推开那扇门,明知道主人不在,却依旧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那是迟则安的卧室,里面的摆设极其简单,四门衣柜一张床,再加两个床头柜,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

    深灰色的被子姑且算是整理过,没有乱糟糟地堆在床上,但也没有仔细铺平,周念几乎可以想像他起床之后,拽着被子就那么随便地抖两下铺上去完事,连拍拍皱褶的功夫都懒得费神。

    一种随意而自然的状态。

    就跟迟则安本人一样,不会穿得邋遢,但也没那么多讲究。

    床尾正对的墙上有一幅挂画,群山溢彩,风卷云涌,一个连睡觉都要与山相伴的男人,看得周念忍不住地微笑。

    方正的房型一眼就能看完,周念没有久留,在门后找到挂着的外套和围巾,便静静地关上了房门。

    ·

    贺雅丽已经在院子里等她,年长的女人显然擅长除雪,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铲子,几下就把客厅出口的积雪铲到了一边。

    周念往手上呼出一口热气,搓搓手拿起院子里的扫把,慢慢地清理边角的位置。

    其实雪还在下,她们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但两个相对陌生的人一起找件事做,总能让她自在不少。

    贺雅丽的体贴让周念很是感动,她眨了眨眼,主动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不一定,快么几小时,慢的要几天,”贺雅丽抖掉铲子上的雪说,“今年第一场雪就这么大,消防那边忙不过来就得找他们,今天能不能回还真说不定。”

    周念哦了一声,又问:“那他们平时都是这样?”

    贺雅丽说:“是啊,只要不是工作日,救援队那边就会排值班,有时候人手不够还要跟单位请假。不过小迟不一样,他搞户外的,没空的时候是真回不来也联系不上,毕竟人都不知道在哪座山里蹲着呢。”

    周念浅浅地笑了一下,发现自己和贺雅丽聊天时不会有压力,两人之间始终是一种很舒服的氛围。

    就像刚才她毫不避讳地说出,迟则安无论工作还是业余时间都容易见不到人。她没有刻意说些好听的话,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一直用很普通的态度对待周念。

    这让从小被过分优待的周念感到很放松。

    “迟哥说老于帮过他许多,”周念把雪扫进排水沟,试探着问,“那他现在跟以前,是不是不太一样?”

    贺雅丽铲雪的动作一停,思考着说:“其实怎么说呢,性格和模样倒没变多少,但就是整个人的精神气有区别。”

    周念抬眼看她,认真听着。

    “很多我也是听老于说的,说暖峰新来了个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人有点儿躁,还不是一点就着的那种躁,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砰的来那么一下。”贺雅丽提起当年便滔滔不绝,“而且问他为什么加入救援队,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周念问:“怎么回答?”

    “他说是家里叫他来散心。”贺雅丽摇了摇头,“什么家庭会让孩子来救援队散心呢,老于当时直接就没信,也看出他心里有些疙瘩,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让他去现场,怕他出事儿。”

    周念听得也很无奈,这种借口连她听了都不会当真。

    “迟哥告诉我,那时候他过得很糟糕,可能有点破罐子破摔。”她轻声说着,不禁想到如果她认识的是几年前的迟则安,那她一定不敢跟他搭话。

    贺雅丽叹气:“能不糟糕吗?二十四岁就能上珠峰的人,按理说今后在登山界是大有可为的,被那么一闹,很多想法都变了。他进暖峰之后,登协的人还来找老于谈过,说他有天赋是个好苗子,抽一半精力给救援队是浪费了。”

    周念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可他现在这样也很好呀,还在继续登山,也能做有意义的事。”

    贺雅丽笑着说:“也对,因祸得福。”

    ·

    迟则安的院子不大,两人边聊边扫,大半个小时后就清理干净了。

    贺雅丽看了下表:“我得去辅导班接孩子放学,你呢?一起走还是……?”

    周念想了想,说:“我再等等吧。”

    “那下回跟小迟来家里玩儿。”贺雅丽没有劝,换好鞋子说,“如果想走了,直接把门关上就行。”

    周念笑着挥了挥手,合上房门之后,面对一室冷清发了会儿呆。

    她在别人面前没表现出来,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沮丧。迟则安几小时前才亲了她,他们之间本来应该有许多话要告诉对方,可是一个通知就把他叫走,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精打采地坐到沙发上,周念想,今后像这类情况,她一定还会遇到很多次。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但至少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迫提前了解了情况,而不是等到将来某天,才突然需要学会处理这样的意外。

    周念没有趁机参观其他房间,也没有打开电视打发时间,她用手机看了一圈刺绣行业最近的新闻,又给外婆打了个电话,结束后看到方淮晏发来了几条信息。

    还是和以前一样,暧昧不明的内容。

    周念皱了皱眉,很不喜欢方淮晏那种黏糊的态度,礼貌性地回复一句就开始期待迟则安能早点回来。

    如果他告诉她,那个吻是她期待的那种意义,那她就可以跟所有人宣布,她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三个字刚在脑海里闪出,周念就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这对她来说是特别新鲜的体验,就像她在燕都重新开始的生活,代表着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快乐。

    虽然周念还不清楚,当别人的女朋友需要做些什么,但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十分期待。

    ·

    傍晚,迟则安把车停在院外。

    屋子里没有开灯,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救援结束之后,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敢耽搁,一路开车赶了回来。

    他心里其实相当矛盾。既希望周念还在,又希望她已经回家。

    思来想去,他都只能怪自己,没有选好靠近她的时机。如果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或许他都能留出时间,好好地跟她说清楚。

    结果现在却像一出正演到**的电影却突然停电似的,让他感到相当愧疚。

    关上车门,迟则安踩着积雪进楼,拿钥匙开门。

    暖气迎面而来,他在室外待了一整个下午,此刻也不禁感到了一丝疲惫。室内的温度让他变得有点懒散,靠在门边脱掉脏了的鞋袜,打着赤脚踩上地板,然后顺手按下了门口的电源。

    灯光亮起,他正要低头脱外套,抬起的手臂就骤然停下。

    周念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把羽绒服披在身上,脑袋歪斜地靠近肩膀,脸蛋红扑扑的,呼吸轻缓而均匀。

    迟则安揉了揉眼,确认不是幻觉,周念真的还在。

    五味杂陈的情绪涌上心间,他反手关上大门,轻轻地走到她面前蹲下。

    灯光影响了周念的睡眠,她无意识地哼唧几声又安静下来。

    迟则安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她时又停了下来。他手上全是雪地里混杂的泥土,指缝间还有干涸的血迹和汗渍。

    周念睡着的模样也是乖巧又温柔。她的脸和头发,她的松绿色针织裙,还有她的白色羽绒服,都干净得像高山上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新雪。

    如果这会儿有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把他当作入室盗窃的流窜嫌犯。

    想到这里,迟则安无声地笑了一下,笑过之后,心里一片宁静。

    他站起身,走回到门口,然后抬手在矮柜上轻叩几下。

    周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吊灯愣了愣,然后茫然地转过头看着他。

    过了几秒,她清醒过来:“你回来啦?”

    “嗯,等很久了?”他装出刚进门的样子,站在门边问,“吃晚饭没有?”

    周念摸摸肚子,摇了摇头。

    “叫外卖吧,我先去洗澡。”迟则安说。

    周念拿起手机,看着迟则安走向卧室,忽然出声:“等一下。”

    “嗯?”迟则安回过头,看见她迅速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走到他身后伸出了手,连忙后退一步,“别碰,脏着呢。”

    周念蹙眉:“你脖子怎么了?”

    迟则安侧过头:“小伤。”

    “……小伤就让我看看呀。”她小声说。

    两人对视一阵,迟则安选择认输。说来也怪,每一回他俩有分歧时,都会互相看着彼此,而且更奇怪的是,每一回他都斗不过周念。

    这姑娘看起来柔顺,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当轴。

    见他不再坚持,周念踮起脚尖,雪白的手指拨开挡住伤口的衣领。颈侧有一道细长红肿的挫伤,像是被什么长条的东西给狠狠地砸过。

    周念心疼地替他吹着:“怎么弄的?”

    迟则安说:“有户农家乐拿来装饰用的竹条,半截被石头压在下面,搬石头的时候没注意,弹起来打了一下。”

    “真的?”她有些不信。

    迟则安笑:“不信你问老于。”

    周念仍是半信半疑,睁大眼睛看他一眼:“真的不骗我哦?”

    “嗯。”迟则安点头,“我能去洗澡了吗?”

    周念放开他,迟则安进了卧室,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等下我给你上药。”

    他脚步稍顿,想起榆清山那次上药的过程,牵起嘴角笑了笑:“好。”

    ·

    洗完澡出来,迟则安换了身干净的运动套装,纯黑色,袖口和裤腿有白色条纹,显得更加手长脚长。

    他惯例只用毛巾擦了几下头发,走到客厅正想说什么,结果就迎上周念严肃的眼神。

    “……”迟则安哽了一下,猜测道,“吹头发?”

    周念笑了笑,欣慰他领悟得够快。

    迟则安说:“这么短,不用了吧。”

    除了长途徒步时以外,他头发向来剪得勤快,为的就是洗完头后不用浪费时间打理,结果没想到接连两次被周念表示不行。

    “万一感冒呢?”周念很是担忧,这人平时张口安全闭口安全,可是轮到自己时小伤懒得上药,洗完头不肯吹干,日子过得太马虎。

    迟则安拗不过她,只好找出尘封已久的吹风机,插上电发现竟然没坏,于是无奈地吹了一阵。

    关掉电源,他过来低下头:“来吧,检查一下。”

    他那么高的个子,在周念面前规规矩矩低下头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许滑稽,却也有一点亲密的温情。

    周念抿抿嘴角,伸手摸了摸稍稍有些扎手的短发,满意地点了下头。

    “外卖是不是还没到?”检查过关的迟则安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餐桌,想起正事,“其实你今天不用专门等我。”

    周念垂下眼:“你是不是很累呀?是的话我先回去吧,你好好休息。”

    迟则安想,累倒是其次,他主要觉得害周念独自在家里等那么久,心里过意不去。

    “怎么说呢,”他思考着说,“我短时间内不会退出暖峰,总不能每次都让你等。我不想救援这事变成你的负担。”

    周念解释说:“那下次我不等啦,只是今天……今天有点特殊,所以我才想……”

    迟则安说:“那要不这样?以后你就打电话,如果能接我就告诉你大概时间,如果没接就是太忙了走不开。”

    周念没有马上答应。救援现场都是争分夺秒的紧急状态,她怕自己这么做会给他添麻烦。

    “这样好吗?你们会不会有什么纪律,救援的时候不能接电话呀?”她问。

    迟则安说:“救援不是一直在那儿忙个不停,等安排等通知或者暂时换班休息都是常有的事,再说了,我女朋友打个电话来问问,谁会有意见?”

    周念睫毛一颤,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我是你女朋友?”

    迟则安看她一眼:“啊,不然呢?”

    周念当场愣住,心想这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她以为和一个男人确定恋人关系,是先有一方告白,然后另一方同意,虽然不用捧着鲜花大张旗鼓地公开示爱,但至少要有一个仪式感的过程。

    “我怎么就是你女朋友啦?”周念轻声反驳,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迟则安被她问住,倒抽一口凉气,他错了错后槽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不认账的姑娘。

    亲都亲了,她居然不肯承认?难道他看起来像随便逮着个姑娘就亲的人吗?

    片刻之后,他福至心灵地领悟到了什么。

    迟则安清了下嗓子,像是提前做过预告,然后一手搂住她的后腰,把她往自己这儿一带,娇小的姑娘就贴在了他的胸前。

    周念吓得不敢动弹。

    “周念……不对,念念,”迟则安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问,“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周念羞得耳根通红,几乎快要把脸埋进他结实的胸膛。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