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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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映春没有要求周念当场给答复。

    吃过晚饭, 周念先和家人送年映春回酒店,再跟去了外婆家。一回去,外婆就把她叫到了卧室。

    关上房门,外婆从五斗柜里翻翻找找, 摸出一个抽绳束口的丝绒布袋, 然后招招手, 叫周念坐到她身边。

    周念认得那个布袋, 深蓝色的绒布上绣着一朵洁白小巧的铃兰, 是她母亲结婚前送给父亲的,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倒从来没能见过。

    杨新筠轻抚过那朵铃兰, 许久之后才拉开抽绳, 袋口朝下,一枚弹壳无声地落到她的掌心。

    “看看,你爸爸当初送给你妈妈的。”她把弹壳和布袋一起递到周念手里。

    弹壳坚硬,布袋柔软, 周念将它们一起握在手里,心中涌上难以言说的情绪。

    杨新筠替她把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老人脸上皮肤已经失去弹性,唯独一双巧手,多年来保养得极好。

    她用力地擦过周念的脸颊,沉沉开口:“我们家和燕都有缘。你妈妈还是个姑娘的时候,第一次出远门旅行, 就想去燕都爬长城, 还是我送她去的车站。”

    周念握住外婆放在膝盖的另一只手。

    “谁知道就那么巧, 正好遇上你爸爸休假,一见面就记住了,就这么记了一辈子。”杨新筠眼中含泪,嘴角却是在笑,“后来他从燕都调来苏城,吃不管喝不惯,你妈妈还说要么再申请调回去,他却说算了,今后就把苏城当家。”

    杨新筠叹了口气:“要是那时候走了,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周念抽抽鼻子,抓过一旁的纸巾替外婆擦眼泪。

    “都怪我,是我舍不得让你妈妈离开,你爸爸懂事孝顺,他自己父母走得早,就想什么都听我的。所以他们走了,我就想啊,剩下一个你,不管怎么样都要照顾好。”

    周念哽咽着说:“外婆,你对我很好啦。”

    杨新筠摇头:“没让你开心,怎么能说是好?”

    这么多年周念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一个听话又乖巧的外孙女,却独独少了同龄女孩儿该有的活力。她大道理懂得不多,但也知道这和家里的态度脱不了关系。

    越重视,反而越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本来淮晏我看着喜欢,想着如果你不想待在家里,那就去燕都也好。可是你不喜欢他,外婆也不强求,但是今天你说句实话,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外婆煽情煽到一半,突然杀出这么个问题,周念顿时呼吸一滞,脸也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我眼睛是不好,但还没瞎。”杨新筠笑笑地拍拍她的脸蛋,“那个男孩子,也是燕都人?”

    周念默认了。

    杨新筠又问:“是你采访里说的领队?”

    周念握紧手中的弹壳,大气都不敢出。

    她一直以来不敢跟家里坦白,其实也是怕外婆不同意。毕竟有了她母亲的前车之鉴,她不敢保证他们能接受迟则安的工作性质。

    杨新筠责备地看她一眼:“记得你外公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周念从来没有见过外公,但她听家里人提过:“船员。”

    “是啊,浪一打过来,船翻了人也没了。”外婆看向窗外,夜深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视线却像透过无边的黑暗,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那场意外。

    她张开嘴唇,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们家的女人,每一代都会有一个,注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是好是坏,也只能认了。”

    ·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周念推开车门,拎着临走前大姨给的一袋大闸蟹往小区走。

    作为上一代里选择了普通男人当丈夫的人,大姨的想法又和外婆不同,她送周念上车前说:“别听外婆说什么认了。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劝劝他换个安全点的工作,不要再过你妈妈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知不知道?”

    周念模棱两可地答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她拿什么劝呀,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楼下,听见旁边有人咳嗽也没在意,低头从包里找门卡,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可能要去燕都了,该不该告诉迟则安一声。

    低沉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周念这回听出不对劲,那人好像不是感冒,是故意干咳几声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顿时警觉起来,看了眼头顶的**。

    见她久不回头,身后的人终于失去耐性:“这才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周念手里的塑料袋落了地,她僵硬地转过脖子,这才看清原来花坛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迟则安一身黑衣黑裤,整个人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在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正打算出门左拐找酒店,结果就看见久候多时的姑娘总算慢吞吞地从路的尽头走了过来。

    “迟、迟队……”周念愣愣地往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迟则安站起身,双肩包松垮地垂在他的左肩:“来找你。”

    周念又往后退一步,背抵着铁门:“找我做什么?”

    迟则安被她问得眉头一皱,他千里迢迢跑来找她,电话打不通家里没有人,大晚上的店里肯定也早就关了门,她还一脸天真地问找她做什么。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几步走到周念面前,高大的身影像是把她圈在了狭窄的空间里,然后弯下了腰。

    周念吓得眉毛轻颤,接着就见迟则安把她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捡了起来。

    里面动了几下,迟则安差点没把塑料袋又扔出去:“装的什么?”

    “……大闸蟹。”

    “……哦。”迟则安清了清嗓子,被几只大闸蟹吓到有点丢人。

    周念抿抿嘴角,问:“你来多久啦?”

    “没一会儿。”迟则安提起这事就相当困惑,“你们这幢楼有人住吗?怎么半天没有一个人进出?”

    离得近了,他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周念猜他恐怕等了很久,连忙开门解释说:“楼里住的大多是老年人,最近太冷了他们晚上都不出门的。你先进来吧。”

    迟则安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电梯门轻轻合上,周念挺直了背,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么晚了,她居然把迟则安带回家了。

    ·

    室内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气氛宁静而温暖。

    周念想起出门前走得急,家里门窗都敞开着,正想把它们都关上,迟则安就拦住她说:“没事,不冷。”

    “真的不冷吗?”她怀疑地看着他身上那件单薄的冲锋衣。

    迟则安把塑料袋放到桌上:“真的不冷,别每次一来你家,你就忙里忙外的。”

    周念愣了愣:“那你吃晚饭了吗?”

    “这个还真没有,”迟则安掏出手机,“我能叫外卖吗?附近有什么推荐没?”

    周念一听急了:“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呀?”

    “我……”迟则安被她气笑了,指着她的包说,“看看手机在里面没?”

    周念:“啊。”

    “啊?”迟则安看她一眼,想起上回来她也是这样,啊了一声告诉他家里没气的噩耗。

    平时看起来细致,生活里又有点儿迷糊。

    周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步凑过去,告诉他哪家才是最地道最好吃的外卖。

    迟则安没有多想,把她推荐的几道菜都点了,订米饭时问她需不需要,见她摇头就选了两份米饭。

    看他在备注里写了一句“少放糖”,周念不由得哽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他吃不惯甜口,前两次她都没发现,难怪那天在老街他会拒绝多买一份梅花糕。

    周念眨眨眼睛,抱着将功补过的想法说:“这家店送过来要好久呢,我给你蒸大闸蟹?”

    迟则安是真有点饿了:“麻烦吗?”

    “不麻烦的。”

    大闸蟹都被绳子事先绑好,周念把它们拎进厨房,选出几只大的放进水槽里,然后就踮起脚尖从橱柜里找蒸锅。

    迟则安看她在橱柜前跳了几下,忍不住嘴角一抽,上前轻松地拿起蒸锅:“是要这个?”

    冲锋衣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在厨房里响起清晰的摩擦声,周念害羞地嗯了一声。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伸长的手臂擦过她的耳侧,另一只手则垂放于台面。灯光在墙上投射出两人的影子,像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迟则安取下蒸锅,看着光亮整洁的台面:“你是不是不常做饭?”

    “是呀。”她声若蚊蝇。

    “那我来吧,免得烫着手。”迟则安反客为主,把大闸蟹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想了想又说,“你也陪我吃点儿?”

    周念退到门边,乖巧地应了声好。

    锅中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迟则安调好酱汁,貌似随意地问道:“今天去哪儿了?”

    因为时间不早,他说话时放低了音量,最末的尾音低沉而温柔,让整句话听起来过于自然,仿佛他们之间经常会有这样的对话。

    周念试探着说:“谈一点事情。迟队,我可能要去燕都了。”

    迟则安手中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回头看着她。

    周念分不清他的意外源自高兴还是烦闷,不由得局促地低下头,心脏被厨房的雾气润出一片潮湿。

    “是去工作?会待多久?”他低声问。

    “可能要很长时间,至少一两年吧。”

    迟则安转过身去,用筷子沾了沾酱汁,姜末和香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让他尝出一点鲜美的甜。

    亏他在来的路上,想过那么多可能性,居然都没想到会有人要把她送到燕都来。如此一想,今天在楼下吹的那些冷风,倒也是值得。

    至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来之前告诉我,”迟则安放下筷子,弯了下唇角,“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