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灵济宫中遇贵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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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外子这些天又犯了老毛病,有劳叶真人了。[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朱夫人温和地颔首示意,随即笑道:“请灯之外,也是要借灵济宫这吉祥宝地躲一躲清净,我家那条人称李阁老胡问的巷子整日里都是车马往来不断,实在是看着也烦了。”

    叶真人和朱夫人是极其熟络的人了,听到这句玩笑话马上更是哈哈大笑,立即在前头亲自引路,将朱夫人引到了后头一座极其雅静的客舍之外,又站着了几句话便知机地告退离去。这时候,朱夫人刚刚向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悦颔首示意。比及进了客舍,她四下里一看,一旁一个妈妈就笑着开了

    “夫人,这叶真人也真有心,这座客舍恍如是一直都为您预留着。”

    “别看我没几多香火钱给他,光是我经常上这儿请灯,这老牛鼻子往外头一,也不知道能引来几多信道的官眷。男人在官场,女人帮不上什么,也就是给求个身体康健罢了。”

    沈悦这一路一直在悄悄留心观察这位朱夫人,可此刻听到这一句和下头妈妈的玩笑,她不由觉得对方更加亲切了一些,原本的惴惴然也稍稍宽解了一二。而朱夫人和那妈妈笑过后,见李庆娘上来帮沈悦除去了外头帷帽,她少不得仔细打量了起来。见这少女年方十四五,面上不施粉黛十分匀净,虽只是耳眼上戴了一对玉、塞儿,另外钗环首饰都无,可却怎么看也不像是门户身世,别有一种落落大方的姿态,她当下就越发好奇了起来。

    “民女方悦,刚刚不知夫人乃是李阁老夫人,还请恕罪。”

    见沈悦盈盈下拜,朱夫人立时伸出手去亲自把人扶持了起来,比及沈悦依言坐了,她刚刚笑道:“这有什么罪。我只是见方姑娘适才风采,一时欣悦,让人请过来话,原是我唐突才对。对了,听这口音,恍如不是京师本地人?”

    “是,民女是金陵人士。”

    朱夫人原本只是怀疑,闻听此言马上又惊又喜,冉笑道:“居然这么巧?想昔时我也是自在南京长大,现如今也还有弟弟和几个侄儿侄女在南京。

    几十年没听见乡音了,怪不得我一见就觉得亲切。”

    沈悦自打那次听人提过李阁老夫人常到灵济宫上香,便让李庆娘费大力气刺探过一番,自然知道朱夫人和自己一样是南京人,刚刚话便有意带出了些乡音来。此刻见朱夫人这高兴的光景,她便展颜笑道:“夫人竟也是南京人么?这些年三山街一带比畴前更富贵了,百货云集商旅林立,秦淮河边上还造了几座新楼呢!曲水那边也疏通过了,如今文人雅士多了好些……,成国公府前两年门楼还翻新过了,比畴前气派多了呢!”

    好些年没回过南京的朱夫人听沈悦着这些转变,一时眼眸闪动,却是想起了往事。

    朱夫人身世公侯,父亲即是天顺七年守备南京的成国公朱仪。如今他人都道李东阳和她夫妻俩乃是天作之合匹配相当,可想当初李东阳即使有神童的名声,又是翰林院shì讲,可年不到三十就已经是连丧元配和继室,连着当了两次鳐夫,可以这门婚事是高攀了。依照诘命封赠的规矩,这封妻只是一明日一继,她嫁过去名分很吃亏,若不是父亲看好李东阳,她又远远见过这个年长自己十六岁的男人一面,于是二话不地承诺了下来,就此远嫁京城,兴许就此错过了一段最好的姻缘。如今大婿在阁多年,顺顺利利就为她请了诘封。

    她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长女嫁给了如今的衍圣公孔闻韶,次女则是嫁了少卿崔杰初,唯一遗憾的就是她的儿子李兆同年少夭折,而她前头那位继室岳夫人的儿子李兆先亦是两年前去世,如今不克不及不过继了李东阳兄长李东溟的儿子李兆蕃为嗣。所以,对弟弟朱辅的儿女满堂,她想着想着,不觉颇有些殷羡。

    旁边一个妈妈觑着自家夫人走神,便笑着打断了沈悦:“方姑娘,这成国公即是我家夫人的弟弟。”

    “……民女不知,夫人恕罪。”

    见沈悦有些惶恐,回过神来的朱夫人连忙摇了摇手,又嗔怪地看了那两个妈妈一眼。虽她也曾经差过人去南京,可听自己人的,总不过是概况那些,因而她略一思忖,就索性屏退了几个妈妈,单留着沈悦闲话些家常。李庆娘起初还有些不安心,但见朱夫人确实和气亲切,她也就忖度着悄悄退出了屋子。

    朱夫人嫁了李东阳多年,尽管恪守天职不问政务,但究竟结果身世公侯,丈夫又位高权重,所问自然不全是那些家长里短,反而涉及极杂,时而刚刚还在问三山寺寺后的桃花,一瞬间却又转到了鸡鸣寺的钟鼓,继而又转到一些市井之人少有接触的官场人事。

    沈悦打叠了精神应对,虽也有好些只能摇摇头,可大大都却都能答得上来。如此一来二去,最初朱夫人还只是他乡闻乡音的亲切,继而就真正生出了几许惊叹来。

    就是京城的大家闺秀,也多半只是吟诗作赋快乐喜爱风雅,少有这般真真正正大方而又知道世情的!

    朱夫人在考较沈悦,沈悦何尝不是在琢磨这位顶尖的贵fù。因而哪怕极其艰难,她也在试图一点一滴地把话头绕往自己希望的那个标的目的。终于,当朱夫人到秦淮河上的文德桥时,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面带叹息地道:“夫人起文德桥,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就在数月前,文德桥上才产生了一起轰动整个南京城的大案子。”

    “哦?”

    见朱夫人lù出了惊讶的脸色,沈悦便竭力用最平稳的声调起了那一场从喜事演酿成悲剧的变故。当她到投水那一刹那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独霸得住,可身躯却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就连声线也有些变调。好在朱夫人只以为她是情绪jī动,并没有在意,只是面色怅然地叹道:“这样的奇女子,真是可惜了。此事的后续我却是听外子起过,只没想到那时候竟如此惨烈,那赵钦实在是死有余辜。”

    “只可怜沈家一下子没了女儿,那位徐公子一下子失了未婚妻。可终究沈氏有错在先,难得这位徐公子还亲至沈家认下了这门亲事,继而便上了应天府衙击鼓告状。据应天府衙审案的时候,他的一番诘问气得赵钦就地吐血,一时轰动全城。后来他为亲生父亲挡了伏莽的一箭,又是满城风雨。再加上他先前把养父留下来的田地一股脑儿都捐了出去,算一算已经是好几桩惊世骇俗的事情了。他人都羡慕他得了朝廷嘉奖,又封了勋卫,要我,宁可就这么平平安安过日子,不要产生这许多变故。”

    “得不错,平雯是福!”

    沈悦所,朱夫人也听李东阳过一二,但究竟结果是遥远的南京产生的事,李东阳日理万机,哪里会有这般仔细,至于京城中人就更不成能议论这种南京产生的大案了。因而,她赞同地址了颔首后,先是饶有兴致地问了应天府衙审案的全过程,突然想起沈悦提到勋卫二字,不觉就惊讶地挑了挑眉。

    “等等,他封了勋卫?这怎么可能?”

    “可真的是封了呀。”沈悦原待点出徐勋即是眼下吏部那一场争袭风波的主角之一,话到嘴边却又生怕画蛇添足,立时吞了回去,却是假作好奇地问道,“夫人怎此事不成能?”

    朱夫人仔仔细细想了想,终究是想起了最近兴安伯府的争袭官司,略一思忖就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惊讶于皇上嘉奖之隆罢了……对了,一个姑娘家,怎生今日独自来灵济宫?我瞅着呵斥了那对愚夫愚fù,退到香炉旁有些黯然,可是有什么难处?”

    尽管是带了些心机来见朱夫人,但这位夫人够慈和没架子,却也感动了沈悦。她几乎就想和盘托出自己的事,可张了张口,却终究不敢出来,良久才垂下头忍住了眼眶中直打转的眼泪。

    “多谢夫人垂询,也不上什么难处,只过……只是我家里有些变故,此番几个家人护送我到京城来投亲,不巧那位亲戚竟是早两年就病故了,所以我今日到灵济宫来替她祷祝一二,一时有感而发,所以才有些伤心。”

    “这已经够难了,还不上什么难处?”朱夫人嗔怪地摇了摇头,打量着面前这颇讨人喜爱的少女,再想想李东阳一个月几乎天天泡在宫里内阁直房中,待李兆蕃也只是礼法多于亲近,她身边竟是连个话的人都没有,一时动了怜悯之心,“若是方姑娘还要在京城勾留,我家里空房还有几间……”

    “虽是亲戚故去,但京城还有其他亲友,万万不敢再烦难夫人!”沈悦没想到朱夫人竟是这般古道热肠,不由心中有愧,慌忙站起身来深深万福叩谢,末了又恳切地道,“李阁老乃是当朝重臣,也不知道有几多人盯着,若是因为我让哪个御史有了误会,女子就万死莫赎了。今日得见夫人,女三生有幸!”

    见沈悦深深行礼,态度却是大为坚决,朱夫人不觉大为意外。要是换成他人,得知她这阁老夫人愿意收留,必定求之不得,可这丫头竟是不假思索推辞了,并且理由正大光明,确实想得周到。也不知道是何等家里教导出了这样的女儿,却是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