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仙骑着小红马，逃也似的回了城，城门守将已非尉迟南，而是名二十出头的墨甲小将，却也认得眼前这位世子妃，自然不会加以阻拦，直接开门放行。

    “谢了！”

    桃小仙摇了摇手中马鞭，马不停蹄进了城，天色已经擦黑，陈国夜晚无宵禁，街道两边早早挂满了红灯酒旗，往来人群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这般喧闹景象跟城外满目疮痍的流民饿殍相比，对比鲜明，人们早就习以为常，车辚马萧，路有冻死骨，就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桃小仙救不了天下人，说实话，有时候她连自己都救不了，之所以躲着陈言，就是不愿再跟他沾染太多因果，免得将来林生事了，又多生羁绊，只是当桃小仙准备早些回府装睡，却让人拦在了大街。

    “你是在等我吗？”

    桃小仙骑着小红马，看着来人，双眼弯弯如月，笑眯眯着问道：“又要找我吃酒？”

    天色渐冷，荣寒枝衣着大红，站在人群往来的长街上，似是等待多时，小脸冻得通红，本就肤白，白里透红，很是可爱。

    “不喝了不喝了，我一点也不想喝酒了！”

    荣寒枝看着桃小仙，酒旗红灯映着她的小脸愈加的红了，也不知是羞恼还是冻得，却也更显可爱，又故作骄傲道：“我来这里不是找你喝酒的，我是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今天只谈事，不喝酒！”

    “成，只谈事，不喝酒！”

    桃小仙洒然一笑，翻身下了小红马，直接牵着荣寒枝的小手，大摇大摆的走向酒楼，道：“走，咱们下馆子边吃边说去！”

    荣寒枝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就木然的跟了过去。

    ……

    ……

    半个时辰以后，陈都最有名的万庭楼。

    宽敞大气的临窗雅间，有十二楼之高，集结陈国能工巧匠筑造的鬼斧神工，仅比天子楼阁低三丈，举目远望，视野开阔，星空低垂，大雪茫茫下的宛丘古都，是说不出的寂寥与深沉。

    “不喝了不喝了！”

    荣寒枝仰头饮尽杯中酒，说不出的辛辣灼热，却也更加酣畅痛快，指着桃小仙摇摇晃晃又充满委屈的说道：“你又骗我，说好不喝酒的，你又骗我喝！”

    长桌两人，已对饮了十几壶烈酒，起初也只是桃小仙自饮，窗外是落雪寒风，冷意袭人，又特意要了偌大的火锅，红油滚滚，热气腾腾，在喝上两口烈酒，小脸满是享受。心里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随即又循循善诱且带着几分坑们拐骗，成功将荣寒枝拉下水来。

    桃小仙看着醉醺醺的荣寒枝，很是得逞的笑眯眯道：“是你自己要喝的好不好，最后我拦都拦不住，怪我干嘛？”

    明明就是你骗我喝的！

    荣寒枝心里委屈的想哭，但桃小仙说的也没错，除了忍不住想喝点酒暖暖身子，其中不无跟她在争强斗胜一番的念头，可现实又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看着桃小仙酒醉人不醉的模样，心里更是难受。

    荣寒枝心里气闷，仰头又饮了一杯，悲伤道：“我为什么总是输给你？”

    “咦？为什么要这么说？”桃小仙放下手中酒，满是诧异的望向荣寒枝，道：“喝酒就是喝酒，干嘛非要比个输赢，你这样不好好喝酒，就算赢了酒也没了味道，输了更不会痛快，还有啊，喝了这满桌子的烈酒佳酿，拍拍你的胸，你对得起等会姐姐兜里的银子吗？”

    荣寒枝让她说的羞愧难当，乍一听似乎还挺有道理，可细一琢磨，心里就更加难受的憋屈，一拍桌子，怒道：“敢情输的不是你了，你那么不在乎输赢，那是因为每次赢得都是你，你喝的倒是舒服了，你有考虑过桌子下面的我吗？”

    “额……”

    桃小仙挠了挠头，一时有些语塞，皱眉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看来我以前是太欺负你了，那这次就让你赢，我这就假装喝醉，躺在桌子下面……”说完，桃小仙果然溜进了桌子下面，似乎想起什么，还不忘回头嘱咐道：“我这就假装睡了，等下你记得把账钱结了，算上那锅羊肉跟十六瓶泸州酿，差不多要七百八十六两，莫要让酒家占了便宜，哎呀，不行了，我好困，我喝多了，我要睡儿了~”

    荣寒枝还在发愣，半晌回过神来，望着躺在桌下的桃小仙，有白狐裘大衣跟酒楼从川蜀高价购来的地毯，不会觉得半点寒冷，甚至小脸红润的可人，睫毛微颤，明明睡得很是香甜，哪有半点让人喝倒的样子！

    “这样……我赢得有什么意义吗？”

    窗外寒风呼啸，白雪纷纷，窗檐落满霜白，屋里地龙如春，即使开窗也不觉寒冷，荣寒枝沉默的坐在桌前，面无表情。

    火锅炭火还在燃烧，锅里辣油滚滚，本不愿吃辣，免得脸上长痘痘，本不愿在饮酒，不想在自取其辱，可今日不仅吃了了辣，又饮了酒，荣寒枝唇线微抿，似是很不甘心，拿起桌上碗筷，从锅里捞起两片羊肉就大吃起来。

    “你自己点了这么多东西，凭什么要我花钱！”

    荣寒枝越想越气，越气越吃，化悲伤为动力，辣的满头是汗，反正吃都吃了，也不怕脸上长痘痘了，那就更要多吃些。

    窗外夜色愈加深沉，长街已没了喧嚣，静的只有风雪声。

    一个人的夜晚，一个人的晚餐，哦，不对，桌底下还有个睡着的桃小仙，荣寒枝吃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般放肆，却也舒心，吃着吃着就放下了碗筷，手拄着脸颊，慢慢打量着桌下睡得香甜的女子，眼里有些迷茫。

    谈不上恨，也没有多大的仇，即使当初令自己丢尽了脸面，对可桃小仙她竟没有半点怪罪，相反，反而还有些……喜欢找她玩！

    说来可笑，但事实上荣寒枝确实很喜欢跟桃小仙一起玩，虽然两人不过见了几次面，但每一次都能让自己卸下满身伪装，心情放松，没了世家豪门的三千心计，只有一言不合就是喝酒吃肉，虽然最后桌子下面肯定会躺着个人~

    荣寒枝想来就忍不住想笑，唇线微抿，望着桌子下面的桃小仙，恨恨的咬了咬牙，却还是站起身来，将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随即自己来到窗前，望着远处苍茫寂寥的夜色，沉默不语，久久不动。

    “退下！”

    屋檐坠下两道黑影，正是荣家的暗卫，荣寒枝眉头微皱，厉声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伤她！”

    暗卫相视一眼，犹豫道：“小姐，机会不多，这是大少爷交代的，若有机会，必杀之！”

    “荣虎臣想杀让他自己找机会，废物一个，已经失败了两次，还有脸命令我？”

    荣寒枝负手站在窗前，气势浑然一变，已不在是刚刚小女人般的柔弱可爱，而是充满上位者本该有的气势，神情难以琢磨，也不知是望着天边的月色，还是望着眼前的两人，冷笑道：“你二人是我荣家的暗卫，不是荣虎臣的暗卫，想清楚自己的身份，立刻给我滚回府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荣家这辈看似人才不济，实则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正房嫡出的荣虎臣等人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已经远处边关的荣书礼，还有本就女子的荣寒枝，俱皆人中龙凤，兵法韬略，文辞歌赋，就连荣老将军都赞不绝口。

    荣寒枝更是让当年那位老神仙批命，显遇坤之泰，居正中之位贵不可言，可见其心智绝非等闲，自然清楚今天是杀死桃小仙的最好机会，荣家也能承受的起一位世子妃的死，之所以不愿动手，并非是妇人之仁，而是她不屑，不屑于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不是我不想杀你，而是我不想让你死，你死了，我还怎么去赢你？”

    荣寒枝有着自己的骄傲，她望着窗外的夜色沉默不语，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桃小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才略显疲惫的说道：“我来找你是要跟你做笔交易的！”

    桃小仙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打着哈欠拒绝道：“不做了，我又不缺钱，谢谢你的好意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荣寒枝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接着耐心说道：“是关于卧牛村那位……林秀才的事情！

    桃小仙瞬间清醒，目光冷冷的看着她。